在我首次踏上芬兰的土地之前，芬兰教育的卓越之名早已在我心中生根发芽。在中国教育领域，芬兰教育常常被奉为圭臬。在前往芬兰的航班上，我重温了两本关于芬兰教育的著作：《现象式学习》与《破解神话》。前者全面介绍了芬兰的教育理念与实践，而后者则对其提出了批评。这两本书在我疫情初期阅读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，当时我做了详细的批注。
《现象式学习》的作者科丝婷·罗卡，是一位芬兰著名的教育学者，她从理论与实践两个层面全面介绍了“现象式学习”模式。这种模式强调学生的自主发展、跨学科学习以及在生活中学习的理念，我对此深表赞同，并欣然应邀为该书写了推荐语。然而，这并不意味着我盲目推崇，放弃批判性思维。《破解神话》的作者文德，赫尔辛基大学的教授，同样作为芬兰知名的教育学者，对芬兰教育提出了尖锐的批评。他的批评主要集中在两点：芬兰教育是被过度神话的，以及芬兰人对本国教育的赞誉回避了高中和大学存在的问题。
据天脉网了解，文德教授指出，芬兰从2008年起就开始了对本国教育的世界营销，芬兰学生在PISA测试中的优异成绩为此提供了良好的契机。芬兰国家层面投入巨资打造“教育旅游品牌”，向全球推销师资培训、教师、芬兰教育考察项目，甚至在其他国家建立芬兰学校。这一国家品牌的目标包括提高芬兰产品和服务的国际认可度、推动外资引进、促进芬兰旅游业、提升国际地位、加强国际专业人才的引进以及提高芬兰的民族自尊心。然而，在这一背景下，芬兰教育的成就被无限夸大，而其不甚光鲜的一面则被刻意遮蔽。
文德教授还批评了芬兰教育营销中的一个重要亮点——PISA测试成绩。他指出，PISA测试仅局限于智力水平，并未涉及体育、德育、美育、生存和发展能力等其他方面，因此仅以此判断教育的成功是不全面和不理智的。他强调，PISA仅研究15岁学生的教育情况，对于高中、高等教育或成人教育则未提及，但很少有“教育访客”或芬兰的“专家”会指出芬兰在这些领域的不足。
我带着对芬兰教育的双重态度——学习经验和探究真相——来到了芬兰。尽管我认可《现象式学习》所介绍的芬兰教育模式，并写下了真诚的好评，但我依然保留了理性的怀疑态度。然而，几天的考察中，我并未能找到证据来证明我所看到的课堂是经过“排练”的，也找不到证据来证明文德教授的批评是真实的。我把《破解神话》一书给了一位在芬兰生活的青年人读，并询问她对芬兰教育的看法，她表示书中的描述是真实的。
综合我从《现象式学习》和《破解神话》中获得的信息，以及我亲眼所见的芬兰学校课堂和师生状态，再结合我多年的人生阅历和教育经验，我对芬兰教育做出了以下判断：首先，芬兰从国家高度对本国教育进行面向世界的宣传及相应的“包装”是无可厚非的，甚至从国家利益角度看是必要的。其次，我们所了解的“芬兰教育”确实被夸大了，而且并不全面，但其成就是客观存在的，其教育理念和做法是真实的。第三，以PISA测试的结果来证明芬兰教育的成功既不科学也不道德。然而，芬兰教育的优秀之处远不止于PISA测试结果，其教育理念和实践值得其他国家学习。
此外，“现象式学习”所蕴含的理念，如整体跨学科学习、尊重学生的主体性、让学习与生活水乳交融、在真实情境中学习、注重团队合作、发展性评价以及在教学中培养积极公民等，都是既符合教育又贴近人性的常识。这些理念不仅停留在理论层面，而且已经成为活生生的课堂实践，具有普世价值，值得学习和推广。
值得一提的是，对芬兰教育的尖锐批评首先来自芬兰本国的教授，而非国外。文德教授的科学质疑精神令人钦佩，同时芬兰政府容忍本国学者批评本国教育的民主胸襟更令人赞赏。在全国上下全力向世界推销本国教育品牌时，一个严肃的学者却能著书立说批评本国教育的不足，这体现了一种自信。最近几年，有些人对学习外国似乎特别“敏感”，一说学外国就有“媚外”之嫌。在我看来，作为正在走向伟大复兴的中国，敞开怀抱向世界上一切先进理念学习是理所当然的。
